盛朗望了望天花板顶吊着的那只简易灯,从床底的箱子里,翻出一只灯泡。
自从上次盛朗去过一次批发市场,这只装满各种工具的小纸箱俨然成了哆啦A梦的口袋。盛朗时不时就会打量这栋千疮百孔的老房子,再从口袋里翻出修修补补的小玩意,将一切修葺于新。
只不过这间屋子原来归盛朗住,对这只工作一会儿便会一明一灭跳跃的灯泡尚且可以包容。现在换夏以臻住了,似乎又勾起他的某种强迫症。
他好像天然觉得,夏以臻是该被“好的”东西环绕的。虽然他现在能给的不多,但是能力范围内,还是想让她用好的。
盛朗确认了开关关闭,单手拉过一把椅子,抬着头刚想踩上去,被夏以臻一把抱住了腰,“你想干嘛?”
盛朗轻摇了下灯泡,在说这难道不明显吗?
“我是说,你都瘸了,爬那么高想干嘛?”
夏以臻原本长得就清清冷冷吗,眉头稍一堆就写满一脸不愿意。
盛朗的手掌伸到她的颌下,哄着摩挲,“我很快。”
“那也不行,下来。”夏以臻不吃这套,伸出手等盛朗乖乖交出灯泡。
“你够不着。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
夏以臻撑着盛朗的肩膀,赤脚踩上凳子。
盛朗拿她没辙,只好一手扶住椅背保持平衡,一手揽住夏以臻的腰。他仰着视线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,在夏以臻爬上椅子踮起脚的一瞬,又将她的睡裙裙边向下拽了拽。
“小心点,不行就下来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夏以臻捏住灯泡圆圆的肚子伸长胳膊,螺旋与接口差了半只小臂的距离。她又踮了踮脚拉长腰肢,依旧难以为继。
“还真够不着啊,我还以为我挺高的。”
盛朗忍不住垂头笑,再抬起头时他说:“我抱你?”
夏以臻想了想觉得也好,反正是自己男朋友,就大方伸出两只胳膊。盛朗随即双手环住她的腿,抱起来的同时,又轻轻震了震,确保抱结实。
夏以臻细长的手指撑在盛朗肩头,几缕头发垂下来,扫在他的脸上,痒痒的。盛朗晃晃脑袋,从夏以臻带着香气的发丝里,探出一双带着幸福与笑意的眼睛 。
“别把我摔了我还伺候病人呢。”
“摔不了,你又不重。”
盛朗轻描淡写,抱在夏以臻身上的手又不放心地紧了紧。
“那我拧啦 ?”
“拧。”
夏以臻的脑袋与盛朗的视线一同抬起,灯泡旋转着拧入,在灯绳拉动的刹那,一切被新光照耀。几乎同时,夏以臻听见盛朗的声音从身下传来。
“夏以臻,别找工作了。”
“嗯?”
她有些没听清,将头发挽到耳后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别出去找工作了。”
夏以臻的心跳停了一拍。她垂头向盛朗望去,他正抬头看着自己,认真而笃定。但她此刻的慌乱不是心动,也并非感动,而是害怕。她怕盛朗接下来会说出一句热恋小情侣间的经典名言——“别工作了,我养你。”
如果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告诉她,他愿意赚钱养她,像呵护一朵枯萎的花一样照顾她…她大概也会有一瞬是很感动的吧。
但这种感动终归只会是一瞬。
夏以臻对于这种要跨越时间、给自己背负枷锁的沉重承诺是不敢相信的。她是脆弱的,就会害怕比自己更脆弱的东西。
养一个人太难了。被养也太难了。
夏以臻见过中年时的孙静香,拖着自己这只小油瓶,实在辛苦。也知道那时候的自己,明明被拼尽全力地拉扯养大,没有被冷着也没有被饿着,无忧无虑,却是敏感而自卑的。
没有血缘关系的“我养你”,令人感动的只是当下的认真与决心,但无法被当真。
“养”需要延续,责任太绵长,一切都会在琐碎的平常中被消磨。而被娇养庇护也不是什么好事,风雨被温柔地挡在门外,对困境的抵御力就会退化…
所以她一定会拒绝盛朗,因此也并不想听见盛朗这么说。
“别说要养我的话……”夏以臻捏了捏盛朗的嘴角,玩笑着。为了不让盛朗被拒绝,她宁愿盛朗别开口。
“养你?”盛朗晃晃脑袋从夏以臻指尖脱身,“没说要养啊。”他不知道夏以臻的小脑袋瓜每天想什么呢。
“啊……好…”夏以臻挠挠鼻梁,“那先放我下来…”
果然还是自作多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