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者不是神仙,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。
柳如刀双眸如泣血一般,咬牙切齿道:“老丁头,你在说什么胡话!你不是总说自己医术卓绝,堪比医圣的吗?!你不是总说自己和阎王爷拜了把子,什么人都能从鬼门关拖回来的吗?!那你救他啊!救救他!”
老丁头颓败的垂下头,头一回没同这些小辈儿呛声。
胡彪的眉心亦是拧成了结,看向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洛景修,不觉红了眼眶。
玄贞默默地闭上双眼,手上的佛珠都捻快了两分,口中轻声诵念着佛经。
邢舟有一瞬呆愣,脸上血色尽褪。
谁都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这现实。
他们的大当家回来了,终于回来了,却是死期将近!
混乱中,柳月影深吸一口气,极轻极浅的一声:“都别吵了。”
她虚弱的声音拦住了几近暴走的柳如刀。
她从春禾端来的铜盆中捺了热帕子,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洛景修的脸,眼眸柔情似水,贪恋的滑过他的每一寸眉眼。
她未回头,只是坚定的吩咐道:“外伤该如何治便如何治,劳烦丁老了。”
老丁头于心不忍,想劝两句,“丫头……”
还未等他说完,柳月影柔声道:“都不必多言了,他一定会醒过来的,一定会!”
手抚上他的眉眼,他瘦了好多,眉骨更深邃,下颚更清晰,棱角更分明,还是她记忆中的少年。
那个相识于幼时,同她一起坐在大门的台阶处,吃菜粥的少年。
那个两人曾拉钩约定一道看雪,却在那个冬季失约的少年。
那个独坐崖顶望月,守候她多年,等待她许久的少年。
那个为她铺就十里红妆,以鹿鸣山为聘,许下她一世安宁的少年。
那个她每每转身,便能瞧见他的少年……
泪漫上眼眶,柳月影死死的咬住牙,忍住揪心之痛。
你是有意识有感觉的,对不对?很疼对不对?
阿修,你回家了,一切苦难都结束了。
再疼也求你坚持住,熬过那该死的五断肠。
求你,拼尽一切可能的活下去!
她缓缓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逼退眼中的热意,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恐惧。
见柳月影如此,屋内众人都沉默了。
她再一次展现出了令人震惊的坚韧与强悍。
即便老丁头断言洛景修必死无疑,她依旧执拗的坚信他会醒来。
倔强得令所有人心疼。
从这一日起,柳月影几乎寸步不离,悉心照顾着洛景修。
擦身、换药从不假手于人,耐心又细致的亲力亲为。
老丁头的外伤药极好,洛景修身上的伤没几日便结痂了,只是道道纵横交错,无论看多少次,都会令柳月影心惊。
他左胸口处的那只狼头刺青已面目全非,原来被隐藏在狼头下的那个“囚”字,被人刻意一刀一刻的加深,不知重新书写了多少回,才会如此清晰又突兀。
似在以这种极尽羞辱的方式提醒洛景修,他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。
每每看到他这身伤,看到那极为扎眼的“囚”字,柳月影都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攥紧揉捏,疼到窒息。
水雾弥漫视线,她死死咬住牙,不让泪落下,即便他看不到,她也总想给他最美的笑容。
她拿着热帕巾,慢慢擦拭着他的脸,柔声道:“我知你不喜,你不是说自己不易留疤吗?那咱们回头劳烦丁老配些祛疤的药膏可好?一定把这个字去掉!”
在一旁为洛景修检查手指的老丁头,闻言抬头看了眼柳月影,无声叹息。
如果大当家能醒过来,活下去,甭说祛疤的药膏了,就算让老头子他配仙丹,他也要豁上一条老命去翻一翻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啊!
可是那五断肠……
如今,五日已过,洛景修还在喘气,也并无异样。
老丁头不知他是否会熬五个月,甚至五年。
毒在他内体折磨着他,可对活着的人而言,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?
这种已知结局的守望最是令人揪心,如手捧如豆灯烛,走在暗夜的荒原之中,一阵强风吹过,便会吹熄那希望之火。
他不知柳月影还能撑多久,只怕五断肠夺命的那一日,她也跟着倒了。
唉!一声沉叹,老丁头看向柳月影。
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意,含情的眼眸,老丁头心头发堵,不忍直视。
外人看来,柳月影是魔怔了。
寨中事统统扔给了胡彪,城中事一概交托给了赵五爷,自己成日里待在这个小竹楼中,守着洛景修,不住的同他说话。
可是,洛景修始终如活死人一般,没有醒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