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静香很久很久没有抱过夏以臻了。在这座含蓄的小县城,热烈相拥宣明爱意,似乎总是难以启齿的。孙静香的爱更像一堵围墙,很坚硬,更习惯默默无闻地抵挡风寒。
夏以臻想让奶奶别哭,自己的鼻头倒先酸涩发胀起来。她听见孙静香的胸口像老风箱一样发出干涩的响声。
“是真的奶奶,我真的很满足。我知道你一直努力想让我在大城市能过得更好,但我在燕市…并没有很幸福。”
“反而现在的我感到更安稳。有你陪在我身边,我喜欢的王叔,王婶儿,小东,还有……大家刚好也都喜欢我,我真的很幸福,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。”
夏以臻的眼泪顺着挤出的脸颊肉囤积在孙静香膝头,在那里形成了一湾全世界最小的咸水湖。
孙静香用厚手掌在她脸上抹了一把,就像小时候给她洗脸时那样快速粗暴。
“死不了。”孙静香说。
她扬起脸喟叹出一口气,拍着夏以臻的胳膊。
“喜欢小朗就好好和他在一起。”孙静香突然道。
“奶奶…”夏以臻抬起头,她很意外,奶奶并没有反对她和盛朗的恋爱。她感觉耳廓再次燃烧起来。
盛朗的名字和他的目光仿佛永远都是发烫的,二十一岁的她还没学会大方从容地接受。
生活里误打误撞进入一个盛朗,俨然一场梦境。
如果不是被孙静香撞破,她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,独自一人来感受、确认这场梦的真实性,学会在这场梦里享受地飘浮。
可一切不受控地被奶奶发现了。在这场没人教过她的爱情课题里,她感觉自己是害怕的,是仓皇的,也是难以启齿的。
“他刚刚和你都说什么了。”夏以臻终于嗫嚅着说了心里话。这是她最好奇的。她不知道奶奶和盛朗在那样短的时间里都说了什么,可以让孙静香平和放心地接受他们在一起。
但孙静香并没说下去,她将夏以臻的头发一丝一缕理顺平直,“奶奶现在有很多话想和你说。”
“好。”
“奶奶很自责。”
“奶奶…”夏以臻心头痛了一下。
“我一个老家伙,没什么文化,给不了你好的教育。你一小到大,就这么放养着,没人给你撑腰,也没什么能让你骄傲的。你自卑也好,胆小也好,都是难免的,是奶奶的问题。”
“不是的。奶奶很好。”夏以臻急着反驳。
孙静香的眼眸聚在远处。夏以臻枕在她的腿上,感到她肚子正吞吐着一起一伏,好像准备了不少话。孙静香叹了口气,轻拍着夏以臻的身体。
“奶奶想告诉你,未来的路,很长很长,奶奶不一定能陪你走多远,你得自己学会一个人勇敢。”
“谈恋爱了,就光明正大去爱。勇敢面对真心,也勇敢面对你选择的爱人。喜欢就是喜欢,它不丢人,用不着藏着掖着。”
“嗯…”
“还有,不管做什么都别怕受伤。你从小就心事重,做事愿意思前想后。但你越长大越会看到,生活它不是这儿有个坑儿,就是那儿有个坑儿。”
“人生路那么长,不是你一直绷着神经,把所有坑都避过去就是强大。你得无论什么时候踩进坑里,都能不怨恨自己,再次把自己收拾好,重新爬起来。”
“奶奶支持你和盛朗一块经营面馆。咱们家小店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光鲜工作,但小买卖有小买卖的好,有手艺,就饿不死。女人可以一时不赚钱,但不能没有赚钱的本事,向男人要钱,手心总要伸出去朝上……不自由的。”
“甩开手,大胆去做,奶奶永远支持你。”
—
夏以臻听完这一切走出门时,脸已经哭花了。她看到楼梯口长凳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和一盅冰糖雪梨,正用盖子盖着保温。
每日这个时候,盛朗都会送一碗过来。孙静香也已泰然处之,随即自如地拿了回屋吃。
“洗手,吃饭。”看到夏以臻重新回到小厨房,盛朗说。他的脸上不带好奇,只是很自然地帮夏以臻拧开回龙头。又拿了毛巾递过去,一气呵成。
“盛朗,你们说什么了。”夏以臻在毛巾上蹭着水痕,抬头打量盛朗的表情。她还是很想知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盛朗歪头看夏以臻垂下的眼睛,有点红,“怎么,哭了?”
“没有…”
“没有就好。还以为你吓哭了。”
“你不怕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