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街口越来越近,夏以臻的张皇愈发加倍。
她不清楚今后将换上一张怎样的脸,又用一种如何的态度面对盛朗。
他们还要朝夕相对,起码一年。
家味逼仄的空间里,盛朗的卧室紧挨着自己,浴室里永远会残留着他洗完澡冷冽的气味。他们也许还要习惯像普通房东与租客那样,每日客气地点头问好,又面色无澜地同桌吃饭。
他倒是从容,可自己呢?
这个人真的丝毫不会觉得别扭?如果他早有喜欢的女孩,干嘛又来招惹她?
恐怕那个被他暗恋女孩子,也根本不清楚她的存在吧 。
那些被他接近时带来的心跳加速…看起来只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她的过度解读…不是吗?似乎已经替他找不到别的答案了。
夏以臻不敢再想下去,再想,一定会在车里掉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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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回到家味的时候,小院的一切依旧笼在平和的黑暗里。孙静香睡得向来熟,此时尚在梦乡。
夏以臻挡下盛朗付车钱的手,摆出强硬的架势,说,本来就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,今晚都是她的错,害得别人受伤本来就已经很抱歉了,怎么好意思再让租客付车费?
盛朗看着她说完一切,也没理论,沉默着撑着后座,将身体挪下车。
夏以臻冲在前面开屋门——她原本决定不再管盛朗,随他有本事自己走。可耳朵却不听话,身后脚步每艰难挪动方寸,她都能听出他的疼痛深浅。
直到进入古宅,夏以臻才终于说服自己,败下阵来——毕竟他是为自己受伤的。不算功劳也有苦劳,
她可不像自古以来的负心汉们那般白眼狼。
“还是我扶你吧。”她回头淡淡道。
“你还好吧,在警局吓到了吗?”
盛朗的声音还是那样不温不火,令人生气。
“没事,操心你自己吧。”夏以臻钻到盛朗胳膊下,“画本我给你拿?”她问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
“随你。”
夏以臻的胸口被一团火呛得憋闷。
扶盛朗上二楼时,两人的身体在局促逼仄的楼梯上相互碰撞。
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同样是触碰,盛朗身体传来的是信任温柔,还是收敛克制,她就是可以区分得清清楚楚。
他们保持着这样的若即若离,直到走到盛朗卧室门口,盛朗才终于又不温不火地开口:
“快回去睡一会儿。今天的事…忘了吧。”
忘了?听上去真简单。
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像旧屋蒙尘,吹口气就散尽,那人生就可以不分长短痛,恩怨情仇,睡一觉就好。
“你说的是哪部分?”夏以臻故意问。
盛朗的眸底是短暂的错愕,随即被垂下来的直睫毛遮蔽。
喉结滚动,他用力咽了咽,又开口:“都忘了吧。”
夏以臻抱以讪笑,“我的记性,恐怕还没差到你这种程度。”
她径直走进盛朗卧室,“今夜还远没结束,我还有些要说的。”
书房很小,她几步就走近两个房间之中那扇尚未上锁的门。
夏以臻推开,门后,她袖珍的卧室,在被光线照亮的一瞬一览无余。
“从今天开始你睡我的床。”夏以臻说。
盛朗很快弄懂了夏以臻的意思——他的那张沙发床不够长。
放在平常他可以斜着身体睡,对角线的长度刚刚好。只不过夜半翻身,总有局限,不容他太肆意。
可现在不行。他的右腿受伤了,大抵是不能再逞能凑合,这点夏以臻在警局等他的时候,早就想到了。
“没事,不用。”
“你先别着急拒绝。毕竟你的腿是因为我受伤的,这是应该的。毕竟也认识一段时间了,我作为房东,也不能太占你便宜。”
“我明白,但你用不着这样。”
盛朗拒绝。
他想起张彼得的话,女孩的内疚是甘心付出的软肋。是愧欠,是善意,但不能被误解成喜欢,而理所当然地接受。
夏以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轻松的,“大半夜就别客气了,吵醒我奶奶就不好了。我以后还要吃你的饭呢,提前算清楚些好。”
她回屋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,又将一条白色睡裙丢在盛朗床上。
她不等盛朗同意,又如法炮制,将盛朗的被子枕头睡衣一同叠起。
床上还剩下的那本画册……夜晚的灯光下,那个扎着小猫皮筋的女孩子,明媚舒朗。
夏以臻的指尖,滑过她弯弯的嘴角,继而,她将画册摞上一切的最顶端——它们一同被夏以臻搬向自己卧室床上。
夏以臻含着温柔得体的笑意回到盛朗身边。
“盛朗,你喜欢的女孩,我刚刚帮你放枕头边了。你睡不着,就自己翻开看看。但我困了,要睡了。”
夏以臻拉开冲锋衣拉链,“哦对,谢谢你的衣服。我会洗干净再还给你。”
“还有,中间这扇门就开着吧,你晚上有需要就随时喊我。这段时间伺候你是应该的,你也别不好意思,总得给我机会偿还你。”
“夏以臻…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你不觉得从警局回来后,我们之间有些奇怪吗?”盛朗终于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