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边,张彼得的声音弱如蚊虫。
“我真是个猪啊。”
“你是什么?”
“猪。”
张彼得叹口气,“我说你干嘛大老远让我把画本背来,是不是想表白?原来你小子来淮岛,是有备而来。”
“你想多了。”盛朗随口。
他只是决定暂时不回燕市,怕画本丢了。另外,用画本表白……这个问题,他用理性思维思考,暂时不能想象。
“都来警察局了,你丫还不坦白从宽?说,想不想追她?”
“……”
“说啊。”
“嗯。”
盛朗闷闷嗯了一声。算是认可。
“你想追她,眼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啊!”
“什么意思。”
“我看你吉米多维奇做得溜着呢,怎么一点不懂女孩儿啊!”张彼得清嗓,“女孩儿,最容易因为亏欠心软了。听没听过一句话,‘爱是常觉亏欠’。”
“爱是平等的。”
“拉倒吧!你倒是拿平等追个我看看?今天你救了她,现在不追什么时候追?她这种女孩儿,可不缺人喜欢。”
见盛朗不言,张彼得乘胜追击。
“亏欠和喜欢,都是心里又软又痛,谁分得清楚啊?敢不敢打赌,你现在说什么她都肯定答应你。什么拉拉手啦,抱一抱啦……”
盛朗的手指间,似乎重新升起夏以臻的温度。他的腿伤了以后,夏以臻望过来的视线,也的确变得更加柔软了。
可这不是他想要的。
他也绝无可能混淆这一切,趁人之危。
盛朗垂着头,轻轻晃动,让大脑重新归于清醒。
他重新捋顺着之前围绕夏以臻所做的一切,似乎的确太过主动,带着不许她拒绝的强势。今晚,他又为了保护她而受了伤……这样的喜欢,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,似乎太过沉重。
他是该退回去一些,留些空间给她。
她不欠他什么,没必要让她误会。
“算了,我没兴趣。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,谈恋爱不是第一位。”盛朗说。
“行,我高风亮节的盛大公子。听你的。”
张彼得笑着,两只肿成核桃的眼泡望着天花板…
“但你也别总以为你这么大公无私,就是给了人家女孩自由平等。被你这种人喜欢,本来就是一种倒霉……从她为你动心的一刻起,她这辈子就算失去择偶自由了,非得从你这棵树上吊死才算完……”
—
直到凌晨三点,盛朗和张彼得才被批准放行。
为了不妨碍乔璐工作,在后来的一个多小时,夏以臻是在走廊的不锈钢椅子上度过的。她靠在冰冷的墙面,浅浅睡着。
盛朗一瘸一拐走来的时候,她凌乱的发丝,正因梦里出汗濡湿地粘着脸颊。
双颊氤着几分酡红未散的酒气与紧张。
细密的睫毛,在轻轻阖起的眼弧上促狭地排布,眉头像被心事砸中,微微蹙着……
盛朗的冲锋衣还穿在她身上,只不过领口轻敞,脖颈处上过药的伤口在透着气。令人心疼。
“夏以臻。”
朦胧中,夏以臻似乎听见盛朗在喊她。模糊的视线中,一双棕色的眸子正从高处贴过来…
在此之前,她似乎刚结束一场久违的梦——在家味的小院里,奶奶正扇着蒲扇,一脸笑意地看她踮着脚,踩着小木凳,去摘树上熟胀的无花果。
奶奶一边笑她手不够长,一边笑她嘴馋将来嫁不出去。
而盛朗的手指,若即若离地触在她的背后,淡淡念着,让她仔细脚下,别吃不到,又摔了屁股。
果实溢满乳白色的汁水,传来阵阵香甜,一切都像是真的。
“夏以臻?醒醒,我们可以回家了。”
睫毛倏然抖动。夏以臻终于从梦境的空相里脱离。
眼前,盛朗那张贴着创可贴的脸,正低低地覆在她面前。
夏以臻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起来,差点又撞到盛朗的下巴。
“可以走了吗?你们没事了吗?还疼吗?”
她一连问,喜忧交加的样子,算得上可怜。
夏以臻的眼神在盛朗脸上到处看着,找不到落脚点,手指又不假思索,触向盛朗嘴角的伤口…
她的眼里依旧写满愧疚,盛朗的头不由得轻轻一移,从夏以臻冰凉的手指间脱离。
“我没事,你怎么不回去睡。”
“我担心你们,今天都怪我……”
张彼得瘪瘪嘴,看过来的眼神里,写着“看吧,我说什么来着。”
“没事了,走吧。”盛朗说。
这次他没拉夏以臻的手。只是撑着张彼得,迈开了步子。
这个糟糕的夜晚,实在不该让她沉湎下去了,她需要空间与冷静,忘掉今晚的一切。
夏以臻望着盛朗的背影,心头突然传来绞拧带来的刺痛。她道不清原因,只是怔忡片刻,又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