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以臻轻柔地开口:“奶奶,我不饿,你吃饭没有,吃得什么?直播你要有节制地看,别一看起来没完没了。昨天晚上不会又熬夜了吧?”
“臭丫头,别一回来就管我。”
孙静香睁开眼,粗粗的嗓音还算中气十足。
她这个人一辈子自在惯了,又能干又要强,眼前猛地又一发病,还有些不愿相信。
可事实上,孙静香已经病得很厉害。她肺部复发的肿瘤和十年前不同。
十年前的那片阴影切除后,她除了有些喘粗气,一切如旧。孙静香又像没事人一样煮了十年面。
但这次,医生说手术的意义不大,让病人吃好喝好。
夏以臻如今看她精神不错,终于也放心了些。只好尽量把她当个老顽童,哄着,骗着,怎么高兴怎么来。
眼前,孙静香闭目躺在摇椅上,两只手抚在肋骨间,感受着呼吸:
“我跟你说……我感觉我问题不大。你看我,能吸,也能呼,最近还坚持练剑呢。要我说,你休学一年纯属多余,最多半年我就痊愈。之前也痊愈过一次,有经验了。”
“好,你怎么高兴我们就怎么,好不好?但这个面馆不能再开了,太累人。别再病没好,先累垮了。”
夏以臻勉强地扯扯嘴角的弧度,摩挲着孙静香鬓边的银丝。
孙静香点点头,“不开就不开了吧,最近我这个老胳膊,确实也抬不起来。把面铺交给你我也不放心,砸了我的招牌,等我病好了,街坊邻居也不来了。”
王顺正提着热水走进来,随口道:
“说的是,还是租出去省心。淮岛游客多了,最近,好多外地来的商贩都开始找铺面了。咱们街对面的老街坊,好几个都把家里的老铺子租出去,全家搬到市里住了。这不,对面这两天又开起两个连锁面店。”
夏以臻:“嗯,我回来的路上也看见了,排队的人还不少。”
王顺:“是啊,同样是家常面,人家上菜速度快,价格也和咱差不多。听说还做什么‘百姓好评’的手机软件,外地游客都认这个!现在就连老街坊都常去了。”
孙静香瞪大眼睛,“那能一样吗,那都是机器面条,我这可是纯手擀面。”
王顺叹口气,“唉,我家的编织也是纯手工,可惜这个年代不认这个了。产量上不去,也累人…赚钱谈不上,但在这都生活一辈子了,离不开了。守着这里,好歹是个家。”
夏以臻:“王叔,我和你想法一样,我和奶奶住在这已经习惯了,去市里生活成本也高,最好是只把楼下铺面租出去,我和奶奶还住楼上。”
王顺:“这样最好,这样我也能随时照应。你家铺子本来就小,适合租给自雇佣的小本生意,最好就是做餐饮的,东西都是现成的,也不用大动干戈。”
夏以臻认同地点点头,“那就按您说的办。”
—
【旺铺诚意出租!古城黄金地段,人流量大,炊具齐全,接手即可经营各类特色餐饮!】
招租的牌子摆出去,一连几日,上门咨询看铺的人如同流水一般,但条件合适的却一个没有。
有的是嫌铺面太袖珍经营受限,有的是拖家带口嫌夏以臻住在楼上碍事,也少有几个价格谈不拢的…
夏以臻同时也在挑。
她一连拒绝了几个卖银饰和皮鼓的小生意人。这种店的规模虽然合适,但都要求重新装修,日后经营起来音乐免不了,夏以臻担心影响奶奶休息。
之前和王顺做好的设定——租客是一个人,安静,做小餐饮的——听上去简简单单,但落实行动,就像进了婚介所找对象。
条件明明擦着底线:男的,正常人。
可就是死也找不着。
…………
几日后的傍晚。
在再次陷入招租无望后,夏以臻绝望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。
家味面馆是奶奶开了几十年的老铺子,这条街的老街坊无人不知。可在古城的新面貌兴起后,这间闲下来的小铺位就显得有些寂寥了。
没有进项的日子比裸考还令人焦虑。
一日三餐再节省,钱也是流水一样从指缝溜走。眼前还要再带奶奶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,可后续治疗的费用还不见踪影。
王顺的妻子赵慧,正坐在店门口的木椅上做麻编拖鞋,见夏以臻发呆,她笑着安慰道:
“别急,也许今晚就遇见合适的了。老天安排的呀,都是不经意的。但也都是最好的。”
“谢谢婶儿,借您吉言了。叔呢?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。”
赵慧一抬下巴:“他在对面李老太太花摊卖拖鞋呢。那天你跟他说编点小篮子,他可上心了,你看,正编得起劲儿呢。”
“是吗?”
夏以臻往李老太太的花摊望去,花摊旁的长石凳上,并排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一个是正在编花篮的王顺。
另一个……是那个微信名叫盛朗的汽水奸商……
他还穿着那件干净的白T,一切简单,却在人群中很夺目。一眼便得以望见。
夏以臻望向他的时候,他很自然地从脚下拿起两瓶矿泉水,一瓶递给卖花的李奶奶,一瓶递给王顺。
“又来搞这套。”
夏以臻皱起眉,警觉地穿过石板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