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叔,您看到了吧,难怪我哥没有女朋友。”
倪俊贤打趣地凑近妹妹的脸:
“怎么,你又有男朋友吗?”
沈泰宠溺地摇摇头,对孝雅道:“孝雅,喜欢这里吗,喜欢这碗面的口味吗?要不要再来一碗。”
“沈叔,我已经十分饱了。虽然我很小就出国了,但不知为什么,这碗面让我吃得很亲切。您之前给我透露说,这个帅老板和我们是同龄人,我现在真的不信……同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味道?”
“算是同龄人吧,比你只大一点点,也在国外读过书,回国后又放弃家族企业,跟着我深造厨艺。以他的年纪,菜色能做到这个水准……”沈泰赞赏地摇头,“了不起啊…我年轻时,自愧不如。”
“真的吗?”
倪孝雅兴趣斐然:“难得有人和我想法一样,那我可一定要见见他了,还要向他取取经。这样等我回去,爸爸才会更加支持我做自己的事,对不对?哥。”
倪孝雅挽住倪俊贤的手,头发倾泻而下,倪俊贤浅笑着替她拢了拢。
夏以臻有些羡慕地望着幸福满溢的倪孝雅。这个世界上,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会同样这般疼爱她了。
沈泰站起身,将一身中山装正了正,道:“小丫头都发话了,哪有不让你们见一面的道理。但恐怕要我亲自去请他,才能令他动上一动。我这个忘年交,可轻易不见人。”
沈泰摆摆手,一幅兴致很好的样子。夏以臻很少见到他在节目中展示如此老顽童的一面,便也抿了半口酒,陪着浅浅一笑。
—
院子里,雨水降落的声音渐渐响起。一开始只是疏落的星星点点,转眼就汹涌起来,打在落叶堆上,发出哔啵的声响。
夏以臻不胜酒力,此时心口腰间,已经微微发汗。
她斜撑着脑袋,静静看着玻璃窗外雨水逐渐倾盆而下,与室内温暖的氛围,俨然两片天地。
其余人兴致正浓,又遇大雨封门,夏以臻料定……这场不安的晚宴,一时半刻是不会结束了。
沈泰从后厨回来,桌上余馔已经收空。不知是不是雨水影响了线路,灯泡的亮光,开始一闪一闪跳跃。
沈泰:“这个臭小子,冲凉去了。孝雅,你等待一下,一会就来。”
“沈叔叔,我可不像我哥,我向来很有耐心的喔——”孝雅毫不介意,托起腮,“不如您先告诉我,他在此之前,是做什么的?一会见了面,我才不至于说错话。”
沈泰神秘一笑,向盛宸摇摇手指:“这个,可要问我们小盛总了。”
盛宸把玩着酒杯:“他嘛……救火队员?”
“消防员啊——”倪孝雅吃惊地瞪大眼睛。
众人喷笑。夏以臻耳边,谈话正像头顶的灯光,有一搭没一搭地蹦跳。
她的神智开始朦胧,从耳边到脸颊,烘热的红晕一层层染透……她只好懒散地旋开一颗纽扣,将身上伴着辛香调的热气和酒气散淡……
众人笑过,倪孝雅又不依不饶地问沈泰:
“沈叔叔,他叫什么名字,我怎么称呼他。”
“盛朗。”沈泰一字一顿,“你们同龄,就这么叫他就好。”
身体骤然降温,夏以臻猛然僵住…心跳却在一瞬间冲向顶峰。
她急需确认自己是否是因醉意太浓而产生了幻觉,而意识似乎告诉她,盛朗的名字刚才的确清晰地出现过。
她怔大眼睛,嘴唇微微颤动着:
“沈老,您刚刚说他……叫什么?”
沈泰蘸点清茶,在木桌写道:
“盛夏的盛,晴朗的朗。我们小盛总的亲哥哥。”
倪孝雅吃惊地捂住嘴唇,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忽闪:“天!你们瞒得我好苦!这太不礼貌了!我应该早去打招呼才对!”
颤栗开始加剧…大脑被一片虚无的空白浸没。
夏以臻慌乱地向身边摸去,她想找到自己的提包。
来不及留下合理的理由再落荒而逃走了……她只想在盛朗真的出现前,迅速跑掉。
在她设想的重逢里,自己的冰冷、潇洒、坚决、无所谓……现在不得不承认,只是一番大话,是自导自演的独角戏里壮胆色的想象罢了。
当指尖终于触到包带的一瞬,夏以臻匆匆起身,酒精带来的眩晕让她难以站稳,椅子被挤出刺耳的拖曳声。
可她的手腕,却被盛宸蓦地攥住,紧紧地,不由她动弹。
夏以臻终于恍然大悟。
原来你早就……她绝望地望着盛宸。
“是去洗手间吗?洗手间在后厨左转……”盛宸露出友好的微笑。
“十分感谢。你真是好体贴。”夏以臻几乎是咬着牙对盛宸说道。
“我答应过你的,忘了?”
车里,盛宸的承诺重新浮上脑海——今晚一定让她见到盛朗。只是夏以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一切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。
商人的诡计多端,夏以臻终于领教。
盛宸甚至没有留给她说出“我要先走一步”的空间,先发制人,给她的贸然离席早早下好了“去洗手间”的定义。
“要我陪你去吗?”倪孝雅的教养让她立刻站起身,关切地问。
夏以臻借着酒意,努力保有自己最后一丝体面的微笑,“没关系孝雅,我自己就好。”
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嘴角是如何礼貌翘起的。
理智早已不在场,唯一知道的是——沈泰正泰然自若地坐在面前,就注定她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弄得太难堪。
夏以臻缴械投降,手指尖一颤,包带松开。
与此同时,另一只手才得以被盛宸松解。
她像一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,只能按盛宸施舍的既定路线,向后厨方向落荒而逃。
—
码头外的风雨更汹涌了。
从后厨左手边出来,是一丛户外小院,夏以臻淋雨跑过一串石子路,终于在另一片屋檐前停下。
这里有一栋三层洋楼,布局设计不像是现代建筑,砖墙也已经爬满岁月痕迹,在雨水的冲刷中,显得衰颓寥落。
风雨飘摇,夏以臻狼狈地躲进去。
水泥灰的墙面,每一扇轻掩的木门都相同。处处都是极致的冷静与克制。
夏以臻并不想去什么洗手间,她只想一个人呆一会。在盛朗去前厅盛情赴宴的时候,她不必在场强装淡定。
炸雷在天边滚动了几下后终于不留情面地砸下来。跳动了一整晚的电灯,也在强撑着闪烁几下后败下阵来。
停电偏偏挑在此刻到来。
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漆黑。
夏以臻的慌张达到顶点,她就近摸到一扇门,便同避难一般,不由自主地钻进去。
眼前依旧是无尽黑暗,一股热气裹挟着薄荷香气迎面扑来。一双脚踏过积水正向夏以臻靠近,夏以臻的心跳在片刻间停滞。
不容她反应,手机屏幕的亮光已将眼前照亮…
微弱的光线中,是盛朗冷峻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