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月影拿着丝帕给老太太沾了沾唇角,又递给她一盏热茶清口。
老太太突然喜怒不明的道:“我听说前阵子星辰和霓裳闹了一场?”
算起来还是柳月影回来之前的事了,这也有段时日了。
老太太一直在病中,但却耳聪目明,平日里从不过问后宅之事,要问也只会问柳月影。
柳月影抿了抿唇,垂首道:“是星儿冒犯了青姨娘,是我没管教好她。”
老太太放下茶盏,淡淡道:“她既已入了侯府,便要守着侯府的规矩,她是妾室,青鸾是她的长辈,怎可如此目无尊卑?”
“祖母教训的是。”
“你让她抄写十遍金刚经,好生静静心,别以为揣着个宝贝疙瘩就能在府中横行。”
“是。”柳月影垂首应下。
她知晓,老太太不是看不上柳星辰,而是看不上她入府的方式。
小时候,双笙并蒂的女娃儿,哪个老人家都是喜欢的。
星辰幼时也来过苏家,也被老太太抱过亲过。
只是,一朝走左了路,在正直规矩的老太太眼中便失了颜色。
老太太拉起柳月影的手,语气软了下来,道:“你一不在家,就得出乱子,你婆母是个糊涂的,如此偏颇善妒。月儿啊,祖母没有你可怎么办?”
曾经,听着这话,柳月影会觉得窝心,肩上的责任重大,更要端正己身,打理好府中琐事,让祖母安心。
如今听着这话,只觉得莫名的窒息,如一道无形的枷锁拴在了她的心上,压得她透不过气来。
从青松院出来,柳月影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天色已沉了下来,秋末冬初的冷风呼呼的吹着。
柳月影攥紧了衣襟,手臂环住自己,默默地往海棠院走。
一边让她管教柳星辰,一边让她管教苏霓裳,谁都有自己的道理,独独将她夹在了中间,混不管她为不为难。
柳月影闭了闭眼,竟比在外奔波谈生意时还要累。
刚走到花园子,迎面便见春禾抱着件斗篷,快步奔过来,着急道:“奴婢以为少夫人会在青松院陪老夫人用晚食的,是以没守在青松院,让少夫人受冻了,是奴婢该死。”
厚实的斗篷暖融融的披上身,柳月影才觉得心头微松,她抿唇一笑,道:“无妨,吹吹冷风脑子也清醒一些。”
“少夫人说的什么话,冻坏了可怎么是好?”春禾帮柳月影披好斗篷,揽住她的肩,为她挡住冷风,护着她快步往海棠院而去。
感觉到暖意的柳月影屏退了方才心中那些烦闷,遂又打起了精神。
她不能颓然,不能丧气,她还有要守护的人,即便只是她身边的丫头们。
总还是有人在真心为她。
***
翌日清早,柳月影难得睡了个懒觉。
多日的疲乏总算一扫而空,睁眼便觉神清气爽。
李氏正在得意的兴头上,“开恩”免了柳月影这几日的晨昏定省,让她好生准备宴请事宜。
方洗漱妥当,便见夏蝉抱着一摞衣袍进了门。
柳月影抬眼扫过去,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夏蝉应道:“少夫人,这是洗衣房送来的大少爷的衣物。”
以往,洗衣房洗好的衣物都会送来海棠院,不管是柳月影的还是苏离川的。
柳月影会将苏离川的衣袍一件件亲手熨烫妥帖,再折好,以免穿时有褶皱。
这些活计丫头们也能做,可过去多年,柳月影但凡有空都亲力亲为,乐在其中。
这几个月,发生了许多事,她忙得团团转,同苏离川之间也不似以往那般亲密无间,以前习以为常的很多事,便也忽略了。
今日阳光很好,金灿灿的洒满院落,墙角的金桂花还未败,甜腻的花香满园。
柳月影深吸一口香气,轻声道:“放那儿吧,待会儿我便熨烫一下。”
“哎,好嘞!”夏蝉没心眼儿,欢喜的将那摞衣袍放到了软榻上。
按照以往的习惯去准备熨烫的物什。
做成斗状的烙铁内放上烧红的碳块儿,直烧得黝黑的烙铁微微泛红,便可借着高温熨烫衣袍上的褶皱。
柳月影简单用了点儿早食,便在支起的桌案旁慢慢的熨烫着衣袍。
她今日在府中,穿着较随意,只穿了身夹棉的长裙,木槿紫是她往日里少穿的娇嫩颜色。
长发随意绾起,只在鬓边坠了根流苏发簪。
长长的流苏伴着碎发时而扫过耳畔,垂眸间是娴静的温柔。
柳星辰来时,便瞧见这一幕——
柳月影站在主屋门口不远处的桌案旁,静静的,慢慢地熨烫着一件件衣袍,举手投足间宁静了岁月,安逸了时光,染得周遭空气都美了两分。
她不自觉地抬手抚上隆起的小腹,漫步进了海棠院,轻声唤道:“姐姐。”